英国论坛
几天旅行奔波后我去一家洗浴中心清洗身上的尘污，偶然发现桑拿间里坐在旁边的人胳膊上刺了一幅抽象而且有点吓人的图案。他告诉我这是十几岁时同几个挚友结拜兄弟时弄上去的，现在虽然觉得有些稚气但依然欢喜，说是给他带来美好的记忆。
我对纹身敏感起来，是因为伙伴的父母前几周来北京时他母亲受了一惊，以为儿子堕入了黑社会怀抱，他花了好些口舌老人才又放心下来。
起因全在我的侄女。两家人聚在我母亲家吃饺子，侄女刺在胳膊上的图案从袖口露出，而我们一家人对此视若无睹，未予追究，于是伙伴母亲认定我们全是黑社会成员。
糊弄?
我未尝不知纹身在日本是帮会的传统标记，而且据说有的公众场所，包括一些澡堂子，至今不让纹了身的人进去，以防滋事。
在世界不少其他地方，它也往往是犯罪团伙或者监狱囚犯的标志。我从报上看到伦敦本周刚巧开幕一个前苏联狱监从40年代至80年代给纹身囚犯摄影的展览，回去之后必须去看看。
但一个人单纯凭借自己的文化规范去理解陌生人习性装束在我想来不大可能：在全球化已成为现实的今天，除非高度自闭的人都会知道异国有异国的风情，怎会硬按自己的那份传统去诠释?
我不算太能看懂侄女胳膊上的这个纹身，但不至于让人太紧张吧?
为此我估计伙伴的母亲其实是打笑，而他自己把母亲的一番话传达给我，主要也只是唬人而已。
侄女倒不这么认为。我向她转告这件事后，她郑重其事地说，她去日本时那里的朋友也曾警告她一定要穿长袖和长裤并时时刻刻注意遮盖身上的艺术，以免产生误会。
海员
我最早亲眼看到纹身族，大概是幼年暑假时从北戴河去秦皇岛码头参观时见到的英国海员。他们给我的印象粗旷但友善，让我对纹身的人先入为主的感受不是恐惧，而是新奇。
现在想来，既然西方当代的纹身习俗恰是十七、八世纪的海员们从太平洋岛国带回欧洲的，而且英语里说纹身的tattoo这个词也由他们从那里带回，我自己先在海员身上看到这种艺术实在很合乎情理。
有些与纹身相关的信息我已不能断定是柳树号货轮(Willow Tree)上那些海员当时所传授，还是我后来从别处了解到，譬如海员、水手出海5000英里之后要在身上纹一只归燕，或者航行越过赤道的人要在身上纹一只海龟……
岳母刺字
我在小学学到宋代中国的英雄岳飞背上刺了“精忠报国”四个字来鞭策他。
大约同时，我在小学学到宋代中国的英雄岳飞背上刺了“精忠报国”四个字来鞭策他，巩固了海员们在我心目中为纹身已经打造的义勇形象。
而且，既然有母辈亲手相刺，那必定也就打消了纹身可能含有造孽成分的忧虑。
现在看到有人质疑那四个字是否真是岳飞母亲刺上去的，因为宋朝的史料中对此事没有任何记载，而元朝的文献首先提到他背上刺字，但并未说是他母亲所为。据说只是到清乾隆年间，才在杭州钱彩评《精忠说岳》第22回里出现“结义盟王佐假名，刺精忠岳母训子”的说法。
但这只是个细节，而且即便故事有水分，又怎么着?良好印象一旦形成，它究竟源于神话还是史实已经无关紧要。
禁忌
至于纹身的历史，记得十几年前有人在奥地利和意大利之间的冰川里发现一具5000多年前的石器时代遗骸，此君身上便已有多处简单的点和线图案的碳纹身，可见人类早有此术。
在西方和中东近一两千年来的几大宗教多多少少倒对纹身有禁忌。被犹太教作为律法的圣经旧约《利未记》(Leviticus)第19:28有明文规定：“不可为死人用刀画身，也不可在身上刺花纹。”
被犹太教作为律法的圣经旧约《利未记》(Leviticus)第19：28有明文规定：“不可为死人用刀画身，也不可在身上刺花纹。”
虽然当今许多世俗的犹太人都根本不理睬《利未记》对饮食或其他生活领域的限制，但因为二战年代德国纳粹死亡营里的犹太人曾在身上被刺上号码，人们对纹身的反感至今尚未消除。
至于基督教则对纹身没有统一认识，有些虔诚的人认为也应该恪守《利未记》的限制，但又有人觉得跟饮食禁忌一样无需理睬。伊斯兰教则有逊尼派和什叶派的不同态度。前者通常认为纹身是违背真主意志的残身行为，但什叶派宗教领袖西斯塔尼前些时候答问却说，纹身没有什么不可以。
痛苦
不管宗教如何看待纹身，近年来它都在在欧美早已不再局限于社会边缘的人群。英国现在大约五个人中至少就有一个纹身者，而根据美国皮肤病研究所前几年的一次电话调查，在18至29岁的美国人当中，纹身者的比例达到36%。
为何这么普遍?通常人们都提到歌星和球星的带头作用。我的侄女说，她前些年做的时候这还显得比较奋勇，前卫，现在不然了。她说她不是追潮流，而是寻找美感，同时想经历体验刺身过程的痛苦。
寻求痛苦?这是我未曾细想的。
刺激
去年比利时姑娘说她想在脸上纹三颗星星，却被纹身师做了57颗，于是状告法庭。但是对方辩解说她是自己变了卦。
我只觉得人为地在自己本来洁净的躯体上绘制无法消除，或至少是难以消除的痕迹实在既鲁莽，又英勇，是义无反顾的行动。但与其说是奋不顾身，更不如说是为美而捐躯、献身。
这想必正是纹身的一个重要刺激，不论对自己纹身的人，还是给看到别人纹身的人。
你有这种劲头吗?我在这里无意鼓吹纹身，但也不打算劝你不要纹。不过侄女的劝告是，你若有这样的意图，应该先把选择的图案画在纸上，挂在房间里天天看它三个月。
之后没有腻味，没有变卦的话再去做，算是她的三思而后行吧。
